La Luna Sanguine 玥

        旭日東昇，今天是阿特克阿頓居民引領期盼的日子。

        特別是政府官員們，一大清早就聚集在皇宮旁的道路上耐心地等候著；莫約過了半個時辰，皇宮的窗戶打開了──

       「啊！國王陛下！」

       「還有美麗的皇后陛下！」

       「──國王和皇后萬歲！萬萬歲！」

        不錯，出現在窗檯邊的，正是阿肯那頓法老和皇后娜芙蒂蒂！他們倆向底下的群眾揮手致意，接著朝他們拋擲金項鍊和各式各樣的珍貴禮物。

       「來呀！沐浴在阿頓神慈悲的光芒下吧！」法老高舉雙手喊道。

阿頓神的慶典，正是宣告展開！



       「喂喂，你們幾個可別玩得太瘋哦！」說話的人是法老的掌上明珠，大公主梅莉塔坦。

       「欸，姐姐，有什麼關係嘛！今天是阿頓神的偉大日子，就讓大家樂一樂嘛！」二公主梅珂塔坦說道，微笑看著弟妹們在花園中追逐嬉鬧。

       「就是嘛就是嘛，姐，好歹讓我們多玩一會兒啊。」三公主安卡森帕瑱求道， 開始鬧起彆扭。

       「少來少來！」梅莉塔坦用力推開抱住自己小腿的妹妹。

       「哼，壞人！」安卡森帕瑱嘟起小嘴，「弟弟，我們走！」

        她牽起同父異母弟弟圖坦卡頓的手，想將完全不知所措的他拉到處去。

       「等等，妹妹。」梅珂塔坦說，「看看誰來啦？」

       安卡森帕瑱下意識的回頭──「外公！」

       「啊呀，是外公！」

       「外公！」

        那留著長鬚，閑閑走進花園的不是別人，正是宰相阿伊。

       「啊，女孩們！」阿伊展開雙臂，讓三位公主撲進懷裡。「噢，感謝美神哈索爾的庇祐！啊，梅莉塔坦，看看亭亭玉立的妳，都已經是可以嫁人的年紀啦……還有梅珂塔坦，真的是當年皇宮最愛哭的黃毛丫頭嗎？噢，我可愛的安卡森帕瑱，妳生得就如妳母親一樣！」

       「外公，我是最漂亮的啦！」看見妹妹似乎比較受寵，梅珂塔坦不服氣的叫了起來。

       「哼，我才是最漂亮的啦！」安卡森帕瑱也不甘示弱的叫道。

       「幼稚。」梅莉塔坦吐吐舌頭。

       「哦──姐姐在忌妒！」安卡森帕瑱朝梅莉塔坦扮鬼臉，琥珀色的瞳眸淘氣的眨了眨，「因為她是尼羅河中的胖河馬醜鱷魚，沒有我漂亮啦！」

       「什麼？竟然說我是河馬、鱷魚？妳才是瘦不拉嘰的狒狒──」

       「好啦好啦，妳們都是我的小仙女。」阿伊呵呵笑著。「啊，對了，待會兒妳們要這個樣子去參加慶典嗎？人民都在看喔！」

       「呃……這個……」梅珂塔坦絞著手指。她身上的亞麻透明薄紗沾滿了花園中的泥沙，原本綁好的頭髮也鬆了一邊。安卡森帕瑱的情況更慘，頭上還插了幾根草。

        阿伊莊嚴的咳了幾聲。

       「──我一下子就來！」梅珂塔坦說完便一溜煙的跑了。

       「等我啊──」安卡森帕瑱也跟著她姐姐衝回皇宮。

        阿伊再度微笑。雖然年邁，但他清楚的記得，孫女們在牙牙學語的稚齡時就精力旺盛，總愛在父母的身上爬上爬下……

       「外公，我還是去看住她們吧！免得這兩個好動的女孩又闖出什麼亂子……」梅莉塔坦說。

       「好的，妳快去吧。」阿伊擺擺手。「少了個小傢伙呢……」

       「外公，您說什麼啊？」聽見阿伊的喃喃自語，梅莉塔坦好奇的問。

       「沒、沒什麼。」

        梅莉塔坦很快的就把這件事拋於腦後，以致於沒注意到阿伊臉上親切微笑的皺紋轉變成了冷酷的線條。




       「太陽神阿頓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神，我們都是祂的子民！」阿克特阿頓的大街小巷擠滿了熱情的民眾，他們準備湧向皇家大道，城市裡所有的道路權被擠得水泄不通。

        另一方面，幾哩外的皇家大道也早已人山人海，連隻貓都無法通行。

        婦女們戴上厚重華麗的假髮，用孔雀石粉繪製眼線，紅色鐵氧化物製程的口紅和胭脂使他們更加迷人……但在那之前，她們先用了天然碳酸鈉來洗澡──喔，你沒猜錯，就是用來保存木乃伊的那種天然泡鹼！

        全身赤裸，只在腰際纏著一條布的美麗舞者跳著令人目不轉睛的舞蹈，做出下腰、後空翻等困難動作。阿頓神官們高舉著白色旗幟，上頭以象形文字寫著「阿頓讚歌」，還細膩的描繪了阿頓神的形象──一個金色的圓形日盤長著許多細長的手臂，象徵太陽神的光芒；而祂手中握著埃及特有的「安卡」護身符，賜予人民健康與喜悅。

       「──在天邊燦爛的升起，噢，充滿生命力的阿頓神，生命的創造者！當祢將黎明曙光揮灑於東方的光明之境，將自己的美好充滿帝國國境！祢美麗、偉大、絢爛奪目，高局於世界之上！」

        神官們高聲朗誦著「阿頓讚歌」，樂師們則以發出嘎嘎聲的叉鈴、銅鈸和象牙製的大型響板來伴奏。

       「噢！大家看哪！是國王陛下！」群眾高聲呼喊起來。

        轎夫們陸續抬著轎子走上皇家大道；最前方的轎子由十六個人所抬，是法老與皇后的轎子──這對神聖的夫妻手挽著手，親暱的相視而笑。緊接再後方的是由八個人所抬，王子公主們的轎子。最後是大臣和高階神官們的轎子。

       「喂，喂！」安卡森帕瑱對著轎夫喲喝著，「往那邊！往那邊！朝圖坦卡頓的轎子靠過去！」

        公主是太陽神的女兒，誰敢不從她的命令？

       「姐，妳幹麼啊？」看到安卡森帕瑱的轎子不環好意的靠近，小王子圖坦卡頓馬上提高戒備。「我警告妳，別過來喔！」

       「你這個國境內最可憐的小笨蛋，竟然叫你偉大的姐姐不要過去！」安卡森帕瑱順手從跟隨的僕人手中搶了一把黃金長柄鴕鳥羽扇，朝圖坦卡頓戳過去。「我要癢死你，讓你有打不完的噴涕，還要讓你自己把自己給笑死！」

        不過呢，圖坦卡頓也不是省油的燈。向來古靈精怪的他也趁機搶來了一把相同樣式的羽毛扇，狠狠的回敬他姐姐。

       「唉唷，哈──啾！」想不到先認輸的竟然是安卡森帕瑱。「可惡！你以為我這樣就認輸了嗎？」

       「不然妳還想怎樣？」

       「夠了！你們在做什麼？」梅莉塔坦從前方的轎子探出頭來斥責道，「在這種日子裡打打鬧鬧，像什麼話啊你們！」

       「梅莉塔坦姐姐，我們是在模仿古代隼神何露斯大戰惡神賽特，」圖坦卡頓說，「我是何露斯，安卡森帕瑱是賽特。」

       「什麼咧，你才是賽特！」安卡森帕瑱嘟起嘴說。

       「不要吵！」梅莉塔坦怒道。「拜託，別提起那些古代的神祇好不好，父王會生氣喔！唯一的神就只有阿頓而已，不是嗎？」

        兩個小孩低下頭。梅莉塔坦不再理會他們，繼續接受人民對大公主的歡呼。

       「──凶巴巴。」圖坦卡頓把羽毛扇隨便塞到一個僕人手中，雙手抱胸說。

       「──凶巴巴。」安卡森帕瑱也擺出和弟弟一模一樣的表情，還瞟了姊姊的轎子幾眼。「奇怪，為什麼外公教我們的事，無論父王母後或是姐姐，好像都不喜歡的樣子？」

        皇后娜芙蒂蒂特別請自己父親來兼當孩子們的老師，但她不知道阿伊除了教導孩子們一般的學識之外，還將法老所禁止的舊信仰灌輸到他們腦中。

       「我哪知？」圖坦卡頓把注意力擺到後方神官的轎子上──那些神官愚蠢癡肥，小王子很替轎夫們擔心，怕又乾又瘦他們會因為轎子加上神官的重量而不支倒地。

        圖坦卡頓的心中認為大人的世界，是個險惡複雜、不可理喻的世界。神官們明明沒做什麼事，卻享有幾乎與法老同等的待遇……更糟糕的是他的父王阿肯那頓，三不五時就跟大臣們吵翻天，搞得皇宮烏煙瘴氣……諸此之類的事情，讓他對這個世界徹底失望。


       「──當年有個……叫姬雅的嬪妃是吧？如果她還在世的話，那美麗的容顏說不定能與皇后陛下齊名呢！唉，只可惜哪……」白髮宮女不勝唏噓的說，不過她一注意到走來的圖坦卡頓王子便什麼也不再多說。

        姬雅因難產而死。

        而那個嬰兒正是圖坦卡頓。

        貴為大埃及帝國的王子，就算擁有最多的榮華富貴，哀仍會盤據在失去母親的孩子的心靈。

       「嘿，剛才外公來的時候，你這小笨蛋是溜到哪兒去啦？」安卡森帕瑱忽然好奇的問他。

       「我？那個……我去……方便了啊。」圖坦卡頓心虛的說。


        ……還不是為了避開阿伊。


        或許娜芙蒂蒂皇后對孩子們一視同仁，但宰相阿伊絕非如此。

        他總是露出兀鷹般的眼神，時而陰晦時而野心蓬勃；當看見圖坦卡頓時，那雙眼睛便會瞇起來，變成兩條不懷好意的細縫。

        危險的氣味。

       「哎──」小王子長長的吁了一口氣。


        幸好他還有秘密。

        很棒的秘密。


        由皇室成員、神官及大臣所組成的隊伍，持續朝阿頓大神殿前進。

       「這帝國的君王！阿頓神喜愛他！」

       「阿肯那頓陛下就如同光輝一般耀眼！」

       「大埃及帝國將永遠強盛！」

        群眾夾道歡呼著，歡呼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