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 Luna Sanguine 玥

花園、噴水池、豪華別墅。

廣場、咖啡座、露天咖啡。

「耶！到嘍！」蔓妃絲很開心，「先下車吧，這裡的路不喜歡被橡皮輪輾過，所以等一下羅納德要去停車。」

克蘿蒂和我興奮的跳下車，打亮著四周。不利茲的道路由石板鋪成，烙印著歲月的痕跡。不遠處停泊了兩台黑色馬車，而有些人則是騎著馬匹，四周還有穿著華麗的行人，一切宛如古裝劇場景。顯然在不利茲，這樣才是道地的交通方式。

鴆焰很迅速地替我們攔了一台空馬車，而羅納德幫我們把行李運上去。

「到『羅馬之光』，謝謝。」我聽到鴆焰對馬車伕指示著。

「馬車會送妳們到一位帕爾加尼諾那兒，他答應會照顧妳們。」雪乃對克蘿蒂和我說，「他是我們多年的好朋友，好人……嗯，好吸血鬼一個。傳統上，年幼的血族會跟隨一位年長者學習，而長者同時也要盡到保護年幼者的義務，無論血親與否。」

「吃垮他就對了。」蔓妃絲快速的補了一句，笑得好狡黠。

「────那就不陪妳們囉！」我從馬車窗口向外探去，蔓妃絲和雪乃對我們擺擺手，立即和鴆焰一道沒入街道的人群中。

「羅馬之光」的路程大約五分鐘，因此我們也隨著馬車搖搖晃晃了五分鐘；這是我第一次乘坐馬車。等終於站在這棟文藝復興式的別墅前，我真的是如釋重負。

羅馬之光附近沒有別的建築物，後方也是一片樹林，顯得清幽許多。它有個潔白的圓形屋頂，反映著月光。

「兩位大小姐，容我送您們到這邊了。」馬車伕幫我們把行李搬上階梯（真是辛苦他了），爾後行了個禮，一揚韁繩便駛回相對熱鬧的街道。

「要怎麼進去？」看著別墅的銅製大門，我下意識的問。這問題真是蠢斃了，門邊不就有根繩子連到一個鈴鐺上面嘛。

「應該是拉那個吧。」克蘿蒂指著繩子。

「我想也是。」哎，真是的。

但我的指尖還沒來得及碰到繩子，那扇銅門便「嘩啦」地被打開。

「請問是愛薇大小姐和克蘿蒂大小姐嗎？」那是個管家模樣的男子，後頭還跟隨著兩名僕役。

「是的，我們是。」克蘿蒂說，「她是愛薇，我是克蘿蒂。」

「可否容我帶您們到寢室去？一切都已安排就緒。他們會負責安置行李。」男子朝僕役比劃了一下。

「好的，謝謝。」我說。但我堅持自己拿小提琴。

「請叫我蓋瑞。」領著我們到二樓時，他說。「有任何問題請吩咐一聲，我會立刻為您們處理。」

克蘿蒂和我是不同的房間，她的在走廊左邊，我則是在右邊。

「容我提醒一下，希望不會太冒犯，」離開房間前蓋瑞說，「請別亂碰這棟屋子裡的藝術品，不然老爺會很困擾的。」

他走後我環視了這個房間……完完全全就是女孩子的房間呀！粉紅色的床單、鏡台和浴室。朝北有一看落地窗通向陽台，用遮陽簾幕隱藏起來。到處都是蝴蝶結……有股刻意營造，矯揉的甜美感。

我打開衣櫃，發現它像個小更衣間，自己的衣物已經整整齊齊的掛好。

這房間有具老式的電話，撥轉盤的，我不確定它能否正常運作，還是個擺飾罷了。我真的很想打電話回魯德格里的家，但望了望牆上的擺鐘，已經十點多了。爸爸媽媽應該睡了吧？

我盡量不去想像，家裡空蕩蕩的樣子。

將近子夜，我開始感到餓了，蓋瑞說會幫我們準備「午餐」。而當我快步走出房門時，又差點和同時從房間出來的克蘿蒂撞個滿懷。

「小心一點好不好！」她笑罵道。

至於午餐，前菜是很正常的沙拉，主餐是────湯盤裡的暗紅色血液，甜點是果凍。

還沒見到這屋子的主人，我想像著他的模樣，大概是個說話跟蓋瑞一樣一板一眼，喜歡收集昂貴藝術品的老貴族吸血鬼吧。

沒有什麼比飯後出去散個小步更讓人感到閒適的了，這點克蘿蒂和我一致同意。


我們慢慢的從羅馬之光往廣場走去，一路上越來越熱鬧。

與其說不利茲是個村莊，它的規模更像是個富麗堂皇的小鎮。大部分別墅都插著不同的國旗，我大概認得的：匈牙利、保加利亞、法國、土耳其；而羅馬之光，插的則是義大利國旗。我不禁想像著，數個世紀前的十字軍東征，在他們的營地理一定也是通滿了琳瑯滿目的旗幟。

街道兩邊的建築物看似古典，卻不乏時尚的服飾和精品店，有些店乍看還不曉得是賣什麼的。出自於好玩，我們倆半推半就的擠進其中一家服裝店，又退了出來。

「……妳看到那價錢了嗎？」克蘿蒂小聲的問道。

「當然有啊。」我扮了個鬼臉。

好可怕的價錢，那是我絕對不敢想像的。

不利茲似乎沒有餐廳類的店家，咖啡廳和點心店倒是不少。

在一條暗巷中，我們更看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景象。

一個神祕的蒙面人伸出右手（如果沒看錯，是右手），給五、六個黑衣客看自己手腕上的某個東西。當黑衣客看見了那樣東西後，旋即下跪，最前頭的黑衣客還親吻著蒙面人的腳。

撇開這部說，街上五花八門的景物已經令我眼花撩亂。當我還沒回過神來，克蘿蒂勁和我走散了！她消失得無影無蹤，我急忙用跑的到處尋找她。

沒有，沒有，怎麼都找不到呢？

我緊張死了。

途中碰上兩個人，也在找人。

「我們的小少爺很調皮，本來還在視線範完內的，不知怎麼的給溜了。」他們顯得很苦惱，說話時帶點特別的捲舌音。我告訴了他們克蘿蒂的特徵。「這樣的女孩，我們是沒看到。小孩單獨行動是有危險性存在的，還是結伴而行比較好啊。」

危險？

謝過他們以後，我又用小跑步在街上搜尋克蘿蒂的蹤影，但卻一無所獲。我又經過了先前那條暗巷，讓我感到驚懼萬分的事，不久前的那個蒙面人正將面部朝向我，我知道「他」一直盯著我瞧，我可以清楚的感受到那股強烈而冰冷的視線緊緊跟隨著，讓我渾身發顫。

這時有個東西從我跟前飛奔而過────我從沒見過這種生物，有雞那麼大，動作也像鳥類，但全身佈滿鱗片，像隻用後腳行走的蜥蜴，長長的尾巴搖擺著。雖然找克蘿蒂是要緊事兒，但好奇心驅使我追起這隻動物，在牠後頭亦步亦趨，牠很靈活，我一路跟著牠來到街口的轉角。

喔，天主保佑，就在這個轉角，我迎面撞上一個跟我反向而行的人。只聽見兩聲「呃啊」的痛叫，我們就雙雙躺平到地上。

「妳幹嘛啊！」被我撞倒的人先跳起來。「走路不看路啊！」

這個男生和我的年紀差不多，應該也是十一、二歲的樣子。他的頭髮是蜜色的，灰色眼珠很清澈，他的臉蛋很乾淨、白皙，帶有一種介於稚氣與成熟間的魅力與貴族的高雅，說話略帶著某種外國口音。他穿著兒童號的騎師服，馬靴上沾著泥土。

「對不起，」我向他賠不是，「我在找人，真的很對不起……」

「算了啦。」他說。

剛剛的奇怪動物────我本來以為讓牠溜掉了────正依偎在男孩的腳邊，用又圓又大的眼睛瞪著我，露出尖尖的牙齒。男孩把牠抱起來。

「幫妳找好了，我正在躲人。」他說。我注意到他的前額紅成一片。「說吧，妳在找誰？」

我把克蘿蒂的樣子描述給他聽，他說：「那妳得爬到高一點的地方才行。」

於是他一手抱著那隻動物，一手拉著我，幾乎是踩著影子的跳上房屋的牆壁，一蹬一瞪得來到屋頂，把我嚇個半死！男孩將我帶到五層樓高的房屋屋頂，讓我可以鳥瞰不利茲的景物────甚至連底下路人們的眼白都看得一清二楚。

「呼────」男孩雙手站得直挺，心滿意足的享受涼風的吹拂。

我只敢坐著，死命的撐住自己的身體……我可不希望自己一骨碌摔下去呀！
山風很涼，我有些慌亂的打量著不利茲四周的景色，朝北的山坡覆蓋了一片高聳而陰暗的樹林，隱隱約約看到建築物……

「那裡……是不是有座城堡？」我指向那看起來陰森森的塔尖。

男孩一臉訝異，「那是卓科城堡。」

顯然我問了個笨問題。

「卓科城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哪，不過我沒去過。嘿，妳看到下面那個人沒有？他是我爸的朋友，他在西西里島有一片橄欖園，但我們家的橄欖園比他更大得多，收成有比較好，都會外銷到美洲去……」他開始嘰哩呱啦的說個不停，「……大家都說元老院的元老們思想太陳舊了，應該要推派年輕一代的吸血鬼去擔任元老，但我覺得沒必要，我認為我爸做得很好……對了，妳是哪裡人呀？」

「……我────」

「妳看，那是個啥？」男孩忽然指向夜空。

一個黑色的影子迅速掠過天際，朝北而去。

「那如果不是隻飛得很低的鳥，就是一隻和人一樣大的黑鳥。」我猜測。

「妳找到妳朋友了嗎？」

「喔，還沒。」廢話，有個人在我耳邊叨叨絮絮，哪能專心啊。我再次瀏覽過底下的人群，在不遠的廣場驚鴻一瞥看見熟悉的身影……

「找到了！她在廣場！」我叫道。問題是，我該如何下去？

「要怎麼下去？」我問。

「不好意思，稍等我一下。」男孩撕開左手背上的OK繃，露出細小的傷口，像是自己抓傷的。他在動作的同時，懷中的動物一躍而起，發出刺耳的嘎叫，在空中化成一團稠密的血泡，轉瞬間居然被吸進傷口中，而傷口也幾乎同時癒合了！

我完全傻眼。

男孩抓起我的手。

「────就這樣！」

他，拉著我，竟然向下一躍！

我感覺到風在耳邊呼嘯。男孩鬆開了我的手，而我────完完全全是出自本能────安然無恙的降落在街道上。

「好啦，ciao！」男孩笑笑，嗖！地鑽入人群中。



「……拜託下次別這樣，我快被嚇死了……」回到羅馬之光，我這麼對克蘿蒂說。

蓋瑞替我們開門。「容我提醒，小少爺已經回來了，請兩位別太過驚訝。」

一雙沾滿泥土的馬靴被隨意放置在鞋櫃上，出奇的眼熟。

「是誰啊？蓋瑞？是寄宿在羅馬之光的孩子嗎？」樓梯間傳來叫喊聲。只見一雙腳上穿著絨毛拖鞋的腿叭啦叭啦地衝下樓。

「兩位大小姐，小少爺想見您們。」蓋瑞向我們一鞠躬，退到一邊。

這棟別墅，羅馬之光的小少爺出現在我面前，我驚呆了。

「你、你是────」

他顯然也很吃驚。

「妳不就是那個不見朋友的女生嗎？」

太巧了！世界上怎麼會有如此巧合的事？

「愛薇，妳和他認識啊？」克蘿蒂問我。

「不，不是────」

「哎唷，到客廳裡來說吧。不然人家還以為我要趕妳們走呢。」

原來羅馬之光的小少爺不是別人，正是剛剛帶著我到五樓高的屋頂，囉哩叭嗦說的沒完的────那個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