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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覺得當下出現了向希里歐推薦羅馬尼亞美食的必要,不過我好奇外國廚師能了解羅國家常菜的精隨嗎?嘿,當然不是懷疑羅馬之光大廚的手藝,這兒的飲食彷彿只會出現在夢中,更棒的是它們不會隨著火柴熄滅而消失。我是個幸福過了頭的農村孩子───克蘿蒂替我更正吸血鬼貴族,實在感謝───能夠坐在長餐桌前,體面地用刀叉切著瓷盤(還是鑲金邊的呢)中新鮮的白松露。

 

        思考了一下,我打算找個機會溜進廚房瞧瞧,或許憑印象做幾道簡單的料理……呃,燉豬腳之類的就甭提了,不可能啦!

 

        「希里歐,你的媽媽也會做菜給你吃嗎?」我停下手邊的刀叉。

 

        希里歐嚥下一口可爾必思,嗓音扁扁的說:「當然沒有,她不會做菜,也不和我住在一起。根本就很少看見她嘛。」

 

        「所以你和爸爸───」

 

        「不,我平常住在康多堤大道那邊。」他說,接著又補了一句:「我爸不住在羅馬市區的。」

 

        好吧有點奇怪的家庭……

 

        「那麼誰照顧你?」

 

        「有保母和家庭教師啊。」我以為他會揚起下巴得意洋洋地說什麼我當然是一個人住之類的,「但我才不需要他們照顧咧!」

 

        為了證明比希里歐還要獨立,我心中的反逆之鼓也咚咚敲起了節奏───管他什麼規則、危不危險的!不需要希里歐,我自己來探索不利茲啦!

 

        另一方面,克蘿蒂的反逆之鼓大概打從她出生……喔,打從我認識她就沒停過。她獨來獨往慣了,除了馬以外天不怕地不怕,肯定自個兒就能摸熟整個不利茲吧,我也就不太擔心她了。

   

        哪有什麼危險!哪裡需要警覺!我在街上邊漫步邊想。不利茲這麼熱鬧,護衛隊又隨處可見,我猜啊那些都是嚇唬人的話,我唯一需要承擔的風險就是再度和希里歐撞個正著的機率。

 

        六街街口被打壞的雕像是條滿口尖牙,額頭前突,長得很醜的怪魚,現在它的尾巴完全斷裂,整條魚看上去活像是醜不啦嘰的變種火腿。它瞪著一雙兇猛的凸眼,我無聊地順著它的「目光」望去,發現了一間書店。

 

        書店的櫥窗後擺著一本本磚塊厚的精裝書,書名明明是字母排列而成,我卻一本都不認識。我貼在玻璃門上朝店裡左右張望,有些暗,死氣沉沉像是連塵埃也睡去了。

 

        門上是掛著「營業中」的牌子沒錯呀……不管了。

 

        店門口的鈴鐺聲是多麼突兀。待沉默降臨,這裡彷彿是座被遺忘的聖殿,牆上的聖徒們身著華美的盔衣,滿肚子皮製的紙製的頁扉,用那若有似無的目光嚴肅地審視外來者。

 

        啊,是真的!我的確感覺到了一股視線,不是錯覺。在一聲突如其來的「需要幫忙嗎,孩子?」招呼聲中,我蹦得將近半呎高。

 

        「孩子?」

 

        一位老先生從我壓根沒注意到的櫃台後走出來,那裡看上去只是團陰影,好像上一秒鐘才出現似的;那位先生───顯然是書店的擁有者,有張紅潤的面龐,絡腮鬍和頭髮是一樣的花白。帶著藍條紋的白襯衫,卡其色西裝褲,腳上的皮鞋是舊了,但是,噢,不可否認它們做工精細,我想啊爸爸最好的皮鞋恐怕還比不上。

 

        他和大城裡的尋常老人沒啥兩樣。

 

       「呃我……」我一時張口結舌。

 

       「要找什麼樣的書?」老闆倒是很和善。

 

        快想啊,呆瓜!

 

       「───我隨處看看……給小孩看的……哦給青少年看的。」

 

       「青少年?」他揚起左邊的眉毛,還是笑笑的。

 

       「是的。」我挺起胸膛。

 

       「我這兒是有些青少年愛情小說。」他往角落堆著的幾本書隨意一指,它們有著黑色的封面。「但是啊,我可完全不建議妳讀它們喔。那裡頭全是些無病呻吟、長吁短嘆,根本毫無意義;天曉得為什麼我會認為進這套書是聰明主意……有時號你的腦袋就算糊塗了也還是能騙過你。有時候,我甚至覺得它們根本不該出版不是嘛。」

 

        他比手畫腳的解釋把我逗得哈哈大笑───好吧,暫時先別去碰它們了。

 

        暫時啦。

 

       「那麼有別的嗎?」

 

       「有一本德文的《三劍客》。」看我面有難色,他接著道:「妳的羅馬尼亞話是我目前遇過的顧客中最標準的,想必是本地人吧?」

 

        他看我又不講話,親切的微笑不曾褪去:「那我知道了,我會多進一些適合妳這個年紀閱讀的書籍,汶契瑟爾夫斯卡婭雅小姐。」

 

        我承認這次真的嚇到我了。

 

       「不用太驚訝,」老闆淘氣的眨眨眼,「這裡的吸血鬼們就算不想也都知道妳和妳朋友們的大名啦。畢竟血族兒童向來不多見嘛。」

 

       「───你是人類嗎?」

 

       「不是。」他輕快地答道。

 

       「可是你看起來很……很……」

 

       「很老?啊啊,當然了……瞧,我既非人類,又不全然是吸血鬼。」他展示他的獠牙,真的假不了。「───我是混血。」

 

       「呃,哇,」我總得表示點什麼,「那你是怎麼───」

 

       「噓,」他抬起右手食指斷了我的言語,「別問沙場老兵關於戰爭的細節,我誠心地感謝妳。」

 

        這次我真的和他對到眼了。老闆的眼珠顏色很特別,就是山啊、海啊,在地球儀上轉啊轉的,全到收到他的雙眼裡面;那片海洋還會隨著光線而轉化色澤,是會讓我羨慕的一種眼睛。

 

        此時豐卡杜尼先生和他家的那些藏書竟猛地躍進我腦海中。奇怪,他們明明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氣質卻出奇的相似,真奇妙。會不會是這些書本的關係呢?它們似乎擁有我所不知的神秘力量……

 

        才在胡思亂想著,我的吸血鬼視力飄到書架上方一本破舊、泛黃的───

 

       「那是樂譜嗎?」

 

        老闆瞇起眼望過去,「我想是的。」他從櫃檯後拖出一把凳子,從那吃力的模樣看來,我猜混血的身分並沒有帶給他太多好處,於是我忍不住要上前去幫他一把。書拿下來了,果然是本舊樂譜。

 

       「喲,這是初版樂譜呢!」他抹去手上的灰塵,指指封面上的日期───說實在,我只能隱約瞧見18……什麼的,其餘的墨水被磨得失去蹤跡,管它是初版不是,都破爛得可以,邊邊的磨損和捲起還比不上被蟲蛀的痕跡咧。

 

       「保存狀況真糟糕……唉呀。」老闆嘖嘖道。

 

       「你怎麼會有這個?」

 

       「我這裡的書可以用錢買,也能用換的。人們會拿一些古老的書本來跟我交換,覺得有價值的我就會出錢買下,修復後就讓它們在這裡等待有眼光的人……妳知道的,不利茲不缺那些───比我還老的老古板。」他特別壓低嗓子,「咳咳。像那邊的精裝本,全是由修道士們一筆一劃抄寫的。當然啦,在某些人眼裡這可都是些寶貝呢……過幾天我要把它們挪到樓上去,省得絆倒人。」

 

       「有人被它們絆倒?!」

 

       「差點。不過話說回來,那傢伙向來就冒冒失失的。」他瞥了眼那些精裝書───每本都厚得嚇人───它們簡直如虔誠的修道士般無辜。「看來要找時間『治療』一下我們可憐的樂譜啦!嗯,連我都想不起來它是何年何月到達它的小角落的呢。妳會想要它嗎?」

 

        老闆見我毫不猶豫的點頭,相當開心。

 

       「這樣好了,就把它當作是給妳的禮物。」他愉快地說,「過個三、四天妳再來拿書吧!因為妳看,我的櫃台上不是還有幾本等著修復的書嘛。」

 

        他所謂的「幾本」在我眼裡是一堆……「為什麼不請幫手呢?這樣不是很辛苦嗎?」

 

       「啊,的確,我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事實上,我最近僱了個年輕人來店裡幫忙,估計近幾天就會到不利茲了。相信妳也懂的,想進村內可不是什麼容易的事。」

 

        在我離去前終於知道了老闆的名字───湯瑪斯‧加內先生。

 

        很有趣的是加內先生的書店和不利茲的部分店家一樣沒有名字,它們的功能就是名字。這到底是為什麼呢?也許等我有一天心血來潮會想法子弄個清楚。

 

 

       *                  *                  *                   *

 

 

      「妳三番兩次的想溜進廚房到底要幹嘛啦?」希里歐又好氣又好笑的說,他變出的小小有鱗朋友正在我們腳邊抓蟲子抓得不亦樂乎。

 

      「沒有啊。」

 

      「你就別問了,愛薇的習慣很難改的。」克蘿蒂坐在冰涼的石椅上,晃著她嶄新的絹扇。我也得到了一把新摺扇,邊緣還用繁複的蕾絲裝飾著,它的印花美極了:一群可愛的孩子在花園中嬉戲。正巧,他們幫我遮掩了尷尬的臉。

 

       說來慚愧,錦衣玉食的日子才過了幾天,魯德格里的一切竟不再令我強烈的去懷念───雖然過往的回憶不時的在腦中浮現,但只有在拉著小提琴時,我才會依依細數所經歷的種種,眷戀那種單純的生活。

 

       我們坐在羅馬之光的花園,克蘿蒂和我輪流說了個錢戈的故事,關於三兄弟追逐雄鹿,最後來到喀爾巴仟山;希里歐則講了個兩兄弟和母狼的故事,結局很悲傷。

 

      「希里歐,那片森林裡有些什麼嗎?」我問。

 

      「沒有什麼吧,除非妳指的是舊不利茲。」

 

      「哭泣。」我目不轉睛的盯著林中幽暗的深處,「森林裡有人在哭。」

 

      「不可能,沒有人會去舊不利茲。」希里歐啜了口紅茶,「妳們初來乍到還不曉得……那是一個中古世紀的小城鎮,以貿易為主。但在土耳其人攻打時被焚毀,棄置到今天。如果有人要的話我們可以找一天去探險。」

 

     「怎麼不重建呢?」克蘿蒂問,她略帶警戒的眼神說明了她也注意到了某些事物。

 

      「這我也不明白。」希里歐說,「二戰結束以前,從現在的不利茲到卓科城堡全是一片樹林和廢墟,是公主命人整出一大塊地,才有了現在的榮景。當時的城堡也只剩西邊的塔樓,不過聽我爸說,今日的城堡比所有的宮殿華麗,人類的建築都比不上。」

 

     「你沒去過卓科城堡嗎?」

 

      「沒有。」他說,「我爸現在人在那裡。只有地位最高或備受崇敬的血族長者們才有機會進入城堡,我們───恐怕還得先等上個一百年吧,哈哈。欸,妳們別嚇我啊!」

 

    「好吧,應該是我聽錯了。」我聳聳肩。

 

     「別動,愛薇!」希里歐叫道,「妳的頭髮纏到樹枝了。」

 

      慘的是,該死的桃金孃枝葉同時還勾到我的髮帶,弄得一團亂!克蘿蒂和希里歐忙著把纏繞的髮絲從樹枝上解開,這下可好,憑這頭亂髮我哪有勇氣回屋裡去啊!

 

      希里歐的外婆邀請了她在不利茲的友人們到她舉辦的……沙龍?呃,也正因為如此,平日寧靜的羅馬之光被注滿了樂聲和談話聲,這些喧鬧隨著宅邸光輝的燈火一路流淌到外邊的街道上。

 

       「米蘭的瑪德蓮娜」───喔是的,他們這樣稱呼她。

 

        ……原來她叫瑪德蓮娜,不叫「希里歐的外婆」

 

        宅邸最高的統治者持著一把魯特琴開始歌唱,她斜倚著貴妃椅的扶手撥弄琴弦,那樂聲好聽極了。

 

        希里歐好幾次被喚到裝扮華美的賓客前和他的外婆合唱,他在這方面天賦即高───我一點也不訝異,他的歌聲我在CD中聽過無數次,熟悉得很。他說希血鬼天生熱愛藝術,不曉得是不是真的……文學、繪畫、雕刻、音樂、舞蹈,歷經了千百年的時光,它們變化多端卻又保持著本質,或許正和血族的特性相呼應。

 

      「瞧這孩子,可不是比拉薩洛得體多了!」瑪德蓮娜驕傲的說,並露出了我首次見到的笑容。

 

      第八次在眾人面前演唱後,也是自己的爸爸(同時還是我的偶像!我真的要再次強調這點)第八次被自己的外婆數落後,希里歐終於抓到空檔半拖半拉加上暗示地把克蘿蒂和我給帶到了花園裡來。

 

        簡直是逃命嘛,他看起來窘斃了。

 

       「你外婆究竟是多討厭你爸啦?」克蘿蒂從她小小的手提袋裡翻出梳子替我整理頭髮。

 

       「討厭到想叫廚師把他做成晚餐的肉丸子。」希里歐幾乎是呻吟著說道,「她還沒這麼做只因為他娶了我媽,而我是他兒子。」

 

       「還有把他掛在教堂的十字架曬到乾是怎麼回事,」我不得不嚴肅以待,畢竟這可是在說我的偶像,「不行!不可以啦!」

 

       「妳都快急哭啦!」希里歐毫不留情的指著我的鼻子大笑。

 

        可惡,這個臭傢伙。我作勢要捏他的手臂肉被他躲開。

 

       「好嘛,對不起嘛。」換男孩嘟起嘴了,「欸,話說回來,妳們還會想回沙龍嗎?」

 

        克蘿蒂撥了撥我那已經順多了的捲髮,口氣冷冷的。「我能說不想嗎?大人聊的事情真是一點也不有趣,實在很難想像他們幾百年來都在乏味中度過,是我的話就會去看看月亮的圓缺,我們可以坐在屋頂向上望,連起一顆顆的星星創造星座,直到夜色淡去。」

 

        我回想著賓客們的談話內容,也約略得知了這群吸血鬼在人類社會中的身分……某個生物基因研究室的金主、醫美產品公司的董事長、鋼鐵公司的股東等;而一個世紀甚至更久以前,這些血族多屬於貴族和中產階級,其中一位身上流著被推翻的皇室血液。對,他們的話題頗無聊,離不開錢、人血───除了只提及皮毛的太空旅行,那大概是我唯一豎起耳朵聆聽的部分,就這樣了。

 

        完全不懂我們在沙龍中的存在是做什麼用的。

 

        我回到自己的房間,在僕人的幫助下換下第五套新洋裝,脫下典雅的低跟皮鞋,草草地沖了冷水澡後換上睡衣,朝五斗櫃上的黃銅鐘一瞥也才凌晨四點。

    忽然一股想吃巧克力的欲望自舌間綻放開來,於是我決定在想到還有什麼事可做之前去廚房看看午餐的布朗尼還有沒有剩。

 

        躡手躡腳地我步下樓梯,穿過客廳,經過們半掩的會客室,我沿著走廊走到最末端的廚房,空無一人。很幸運的,大冰箱裡還剩好大一塊的布朗尼。我用刀切一小塊來嚐嚐,棒極了。

 

        回頭時我忍不住好奇的躲在會客室門外偷看,到底沙龍中的賓客們還要聊多久?而且當我身處在他們之中時根本不曾察覺───這群來自歐洲各國的吸血鬼們看起來都不超過二十五歲,皮膚是月光般的蒼白,不知情者會讚嘆這些美麗異常的少年少女,但他們成熟的談吐以及艱澀的內容卻會讓人懷疑起自己的智商───何等不自然的和諧。

 

       「找到她,找到她,我們必須這麼做───」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響起了個口音很重的男聲,緊接著的是一連串急促的外語。

 

        幾位女士做作地用扇子遮住嘴,以誇顯她們那幾乎不存在的訝異,男士們還是一派輕鬆地坐著,幾個人輕蔑的笑了幾聲,至少還沒有人發覺我在現場。

 

       「安傑羅啊安傑羅,你要何時才能獨當一面呢?」說話的是聚會的女主人。當米蘭的瑪德蓮娜擱下魯特琴起聲,戰慄的所引發的肅靜也在同時渲染到房間的每個角落。

 

       「手上沾染多餘的鮮血,還有煙硝味和銅臭……你們這些孩子只知道享樂嗎?我們早已非過去那個受到崇拜的種族,被當成笑話,被當成害獸一樣受到排斥;躲過了追捕和焚燒,他們的子孫和人類混居的時間一長,明亮的紅色眼睛全給慾望淹沒了───

      是因為體內參雜了人類的血液,還是日子過得太安逸,讓你們這些孩子都忘了如何戰鬥?」

 

       ───那是什麼聲音?沙沙地向布料拖過地板……我回頭想知道是誰或是什麼,與我相望的唯有一尊木刻的希臘仕女像───哦天,他們全看著我,轉過來鄧像我躲藏的位置,眼睛都是如血般的顏色,沙龍爭的賓客們!好可怕的目光,好可怕!

 

       一隻爪子穿過黑暗使勁攫住我的衣領,用力地向後拖行,我連動都動不了,該怎麼掙扎全都忘了。

 

      「妳在搞什麼?!」有人低聲喊道。

 

      突如其來的一鬆,我整個人幾乎要僵直的躺到地上去,定睛一看原來是克蘿蒂。我肯定是一臉拙樣,她默不作聲地招招手示意我盡快上樓,我趕忙狼狽地爬起來,和她一起三步併作兩步衝回我的房間,克蘿蒂謹慎地將門帶上。

 

      「我本來要去找妳可是───」「我下樓去找東西吃───」

 

      兩個人同時開手又同時打住,忍不住咯咯地都笑起來。

 

     「快被嚇死了我!妳不知道剛剛我有多害怕!」我一屁股坐在床上,還跟著彈簧帶起的波浪搖了幾下。

 

     「妳簡直像見了鬼,哈哈哈!妳只有在打破家裡的陶鍋才有那種表情。」

 

    「我的天妳還記得,居然記得那種事!」可能是剛剛一時害怕到了極點,放鬆下來的我笑到停不下來,跟個傻瓜似的。

 

       克蘿蒂粗搓雙手,她的手心出現了一顆明亮的小東西。

 

      我認得那種松香黃,被我胡亂稱為「果凍寶石」的怪東東,它比之前見到的都要大得多,色澤也美多了。只見克蘿蒂將它往上一拋,它撞到天花板後當然是立刻碎成千千萬萬的粉末,但不沒有掉下來,反而飄浮在房間的上空,像面薄薄的金網。

 

       「哇……」我站在床上想碰碰它,然而在我的指尖接觸到它時,它縮成一顆球形便消失了。

       克蘿蒂又做了好幾個果凍寶石,一顆顆的全向上丟,它們變成天花板下的一團霧氣。克蘿蒂似乎因為這個遊戲而變得有些倦怠,不一會兒她就瞇著眼說要睡覺去了,天還黑著呢。

 

       頭上的金霧直到我睡著前都還在,我躺在床上直勾勾的望著它,幻想自己躺在曠野中,在滿天的星斗之下。

 

   

        ───曾經有一個……十二月嗎?

 

        是誰緊緊將我抱在懷裡?

 

        好溫暖,好真實……

 

        黃金馬車、花園、宮殿的大門,

 

        是誰在雪瓣紛飛時等著我?

 

 

   

        女孩屈膝坐在地毯上,兩隻小狗靜靜地窩在她腿邊,安穩睡去。

 

        她把玩著紙做的小劇場,那是她統治的王國。所有的賓客都要坐在準備好的紙椅子上,各式各樣的雜耍藝人、魔術師和跳舞的動物輪番上陣,帶來精彩的演出。

 

        下午和煦的日光撒在她的紅髮和白洋裝上,窗外是無邊的花園,金色像雕像和噴泉的水花閃閃發光,水道映照著天空的蔚藍,像極了美麗的緞布。

 

        蒼白的男孩推開門進來,他像是病了。他咧開嘴笑著叫她的名字,看似歡快的腳步美向前一踏都是勉強。

 

        女孩朝他伸出雙臂。

 

        男孩踉蹌了一下,眼看陶瓷般的身體就要倒地。不,他就是陶瓷做的,一個精美的陶瓷娃娃,經不起任何碰撞。

 

        她瘋了似的起身朝他奔去,小劇場的演員和觀眾七零八落散了一地,小狗被驚醒開始狂吠,窗外一陣大風颳起。

 

        她什麼也沒接到。

 

        男孩失蹤的地方一點痕跡也沒留下,她再也找不到他。

 

        忽然他回想起一切。她早就失去他了,失去所有人,一無所有。

 

        地上的紙片爆裂出火花。

  

 

 

        「不要讓她們找到我,知道嗎?」   

 

        奇怪的綠眼睛說,像貓咪的眼睛。

 

        「不要告訴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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